刚开始写东西那会儿，根本没注意这茬。逮着什么用什么，高兴了写“三”，不高兴了写“3”，完全随心所欲。后来慢慢看得多了，尤其是读那些老派的散文、严肃的新闻报道，或者翻翻纸质书，就发现不对劲儿。人家那数字，怎么就那么讲究？有时候是中文，有时候是阿拉伯数字，用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，看着特舒服，特自然。反观自己写的，常常感觉别扭，像是好端端一盘菜里撒了把沙子。
这事儿，真不是什么死板的规定，好像有个红头文件说了，遇到什么情况必须用哪个。要我说，它更多的是一种约定俗成，一种审美偏好，甚至是一种语感。就像穿衣服，不是说非得穿什么颜色，但有些场合、有些搭配，你一看就觉得对味儿。数字的大小写，就是文章里的“衣品”。
拿最常见的来说吧，年份。现在写文章，特别是网络文章，大家习惯性地写2023年、2024年。简单、直接、清晰，没毛病。但在一些更正式、更文学性的场合，比如回忆录、历史题材的描述，或者你想营造一种怀旧、厚重的氛围，写二〇二三年、二〇二四年，甚至一九四九年，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。那种慢悠悠的笔触，仿佛能拉你回到那个年代。我在翻看老一辈的信件或者日记时，这种感觉特别强烈。他们写数字，多半是中文的，一笔一画，透着一股子认真和从容。
再比如日期。1月1日，简洁明了。但如果你写“元月一日”，甚至“正月初一”，那种文化的味道就出来了。又或者像五月四日这样的历史性日期，写成“五四运动”，用中文大写数字，不仅仅是数字，它承载的是一段历史，一份记忆，是刻进骨子里的认同。你写“5.4运动”，不是不行，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，少了那份厚重和仪式感。
还有表达概数的时候。比如你想说“大概三四个人”，你绝不会写“大概34个人”。这儿的“三四”是个模糊的概念，用中文数字天然带有这种不确定性和口语化的亲切感。同样，“千千万万”、“成百上千”，这些词组离开了中文数字，就失去了它们原有的韵味和力量。想象一下写“10001000”、“成100上1000”，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，简直是灾难！
什么时候用阿拉伯数字呢？我觉得主要是在强调精确性、数据性，或者涉及计算、统计的时候。比如写一篇分析报告，提到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了5.2%，写5.2%比写“百分之五点二”效率高得多，也更符合这类文章的专业性和规范性。再比如写身高1米80、体重75公斤，用阿拉伯数字一目了然，如果写成“一米八十”、“七十五公斤”，虽然能懂，但总觉得有点拖沓，不那么利落。写邮政编码100083、电话号码139xxxxxxxx，那更是必须用阿拉伯数字了，这涉及到识别和操作的便利性，是功能性的要求。
序号也是个大头。文章里列个清单，用1.、2.、3. 比用一、、二、、三、 或者（一）、（二）、（三） 要常见得多，尤其是在需要快速阅读和索引的时候。但有时候，比如在一个段落里顺带提几个点，或者在论证中分几个小层面，用第一、第二、第三，或者首先、其次、再次，再或者用其一、其二，感觉更自然，不那么像在列提纲。甚至有时候，为了避免重复，会混着用。比如大标题是一、，下面小标题就是1.，再下面可能是（1），这都是为了层级分明，逻辑清晰。
说到货币，这又是另一番天地。口语里说“两块钱”、“三毛五”，写文章特别是在描述生活场景的时候，写“两块钱”就比“2元钱”或者“2块钱”有画面感得多。但在财经新闻、账单、合同这些地方，那必须是2.00元、3.50元，甚至要用贰圆整、叁角伍分这种大写方式，是为了严谨，为了防篡改，涉及到法律效力的东西，马虎不得。想想你去银行取钱，人家给你写个“一百块”，你敢拿吗？必须是“人民币壹佰元整”，那才踏实。
还有一些固定搭配或者说习语，那是完全不能改的。像“三心二意”、“五花八门”、“七上八下”、“九牛一毛”，你把这里的数字换成阿拉伯数字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，整个词儿就废了。这属于语言的约定俗成到了极致，是文化基因的一部分，没什么道理可讲，只能照单全收。
所以你看，数字的大小写，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，更像是一道开放式的问答题，里面有很多变量，很多考量。你要考虑你写的是什么类型的文章？是正式还是非正式？是文学还是科普？是给谁看？你想传达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和风格？是强调准确，还是追求意境？
优秀的作者，就像经验丰富的老木匠，他手里有各种各样的刨子、凿子，面对不同的木料、不同的结构，知道该用哪个工具，用多大的力气。数字的大写小写，就是他工具箱里的一对不同型号的螺丝刀。有时候，用阿拉伯数字这把螺丝刀，拧得又快又准；有时候，换上中文数字这把，虽然慢点，但那种沉稳、那种韵味，是阿拉伯数字怎么也给不了的。
说白了，这事儿最终拼的还是语感和经验。多读好文章，特别是那些大家公认写得好的作品，去体会人家是怎么用的，在什么地方用的。慢慢地，你就会形成自己的判断。有时候，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，就是觉得“这儿写‘二’比写‘2’顺”、“那儿写‘10’比写‘十’看着舒服”。这种“顺”和“舒服”，就是你的语感在告诉你答案。
写文章，归根结底是要表达，是要和读者交流。数字作为语言的一部分，它的形式选择也是服务于这种表达和交流的。用对了，它能增光添彩，让你的文字更有力量，更有味道；用错了，哪怕意思没错，也可能显得生硬、别扭，破坏了文章整体的和谐。所以，别小看这数字的大小写，里面藏着学问，藏着写作者的用心，藏着对文字的敬畏。慢慢琢磨吧，这门手艺，急不来。但一旦琢磨透了，你的文章，会活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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